锦书送罢

【兰亭集旭】云间月(八)

“牡丹姐姐!”女子一入前厅,季昶便面色兴奋地迎上前来。


褚琳琅笑意盈盈:“小七又是给我带了从哪里寻来的名贵花种吗?姐姐知道你一番好心,可实在不必屡屡破费。”


“嘿嘿,”季昶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,“这次还真不是,我想来同姐姐商议,明日陛下设宴,我们备些什么礼好。”


“这礼单我们不是一早便备好了?我看你是找借口来姐姐府上蹭饭吧!”褚琳琅轻点他脑门。


季昶故作神秘地摇头:“其他的是备好了,可牡丹姐姐有所不知,近日陛下身侧好像添了新人……”


“新人?”褚琳琅的轻快之气消散,顿时满腹狐疑,“我入天启前,听闻陛下多年不入后宫,近来宫中唯一能得陛下青眼的淑容妃,凭的还是与元后形似,而今怎会又添了新人?”


“姐姐难道不知,淑容妃早被打入南宫了!”季昶压低声音。


“有所听闻,可我以为……那不过是二哥哥一时气急之举。难道她真的不能复宠了?”


季昶少见地敛了神色,叹口气:“想是难了。”


褚琳琅眉间蹙起思量,心中暗暗冷笑,这男人啊,是食髓知味,还是见异思迁呢。

 

* * *

“又是在看什么书啊?”


“陛下,”缇兰从美人榻上起身行礼,帝旭一袭浅青色菱格纹常服,面色和煦,随意一扬袖子:“免礼。”


缇兰抿抿唇,眼珠一转:“回陛下,今日这话本子当真有趣极了,叫做《狸猫换太子》。”她声音里带着笑,唇边噙着笑,一双美目却并无笑意,藏着几分不解,几分委屈,还有小小的怨气,直直望着他。


帝旭从她芙蓉面上回神,被她瞪得心虚,不自然地侧过身去:“你那兔子整日不甚精神,朕已命绫锦司的绣女好生照料调养,现在这只也同样乖巧活泼,你养着正合适。”


“可……”


“怎么,这一只是穆德庆精挑细选来的,你若不满意,那朕……”帝旭转头看向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内官。


原本静立一旁的穆德庆吓得一激灵,忙手足无措地向淑容妃投去求救的目光。


缇兰轻吸一口气:“既是如此,臣妾只好多谢陛下美意。”


帝旭瞥见她小嘴仍微微撅着,莫名觉得心下熨帖,慢悠悠地绕到书案前坐下:“不忙,还有一事。”


缇兰听他语气不同寻常,不禁抬眼瞧他,这淡色的衣衫衬得他面如冠玉,端的是一本正经,眼底却似笑非笑。缇兰觉得自己心跳好似轻了一拍。


“你屡次欺君,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但朕一向有容人之量,念在淑容妃身体羸弱,承不起什么重罚,就命你在朕身边做三个月的女官,伺候笔墨。”


缇兰大惊,敛裙跪伏在地:“陛下,这怕是不合规矩罢,求陛下三思。”


帝旭随手拿起桌上诗作,逐张欣赏她娟秀字迹,闲闲开口:“在这宫里,朕就是规矩。”


缇兰跪直身体仍欲分辩:“可世人皆知淑容妃已在南宫,注辇那边……臣妾……”她急得声音发颤,隐隐带了些哭腔。


“女官在外臣前露面自是多些,你不是喜欢戴面纱吗,正好派上用场,再换个中州女子的发髻,只凭一双眼睛,旁的人也认不出来。”他向旁使个眼色,玉苒忙上前将缇兰扶起:“淑容妃,这可是莫大的荣宠,您还是快谢恩罢。”


帝旭故意忽视缇兰小脸上满满的为难和不情愿,自顾自往下吩咐:“这三个月内在人前你便唤作月影,身为女官自然不能居住在此了,就在金城宫和玉苒共居一室罢。”


“方便照顾。”他又补了半句,却是看着玉苒说的,对方会意,恭谨向他颔首。帝旭向兔子笼里丢了一小把干草,拍拍手扬长而去。

 

* * *

凤梧宫镜前,玉苒正在给缇兰改换发髻,时不时询问她可合心意。缇兰满目忧虑,却是全然无心顾及。


玉苒看她愁容,想起方才送穆内官出殿时,自己忍了又忍,还是问出口:“穆内官,陛下这……”那位陛下身边的老人儿倒是见怪不怪,成竹在胸:“这些年陛下心性你也清楚,他要做的事,咱们哪敢说个不字。玉姑啊,你只需要知道,陛下对淑容妃,不一样。”她轻轻梳开缇兰发尾,开口劝到:“淑容妃莫怪奴婢多嘴,依奴婢愚见,陛下绝不会害您的,暂且宽心听凭陛下安排罢。”


缇兰神思略略回转,冲镜中的她淡淡一笑:“姑姑说的是,缇兰明白。”


一切准备停当,缇兰面覆轻纱,随玉苒前往金城宫居室内安顿。不消片刻穆内官便前来传帝旭口谕,宣她今夜一同赴宴。经过了一下午的思忖,缇兰此刻已无喜无惧,她知道,注辇造次在前,自己欺君在后,无论如何,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。既然入了棋局,比起做注辇的棋子,她倒宁愿执棋之人是帝旭。


酉时四刻,缇兰一身藕粉色中州式样的衣裙,面纱边缘缀着一串映出温润光泽的小珍珠(妆容发型请自动代入奇迹兰兰),跟在帝旭身后步入露台宴庭。她见帝王座侧只有一个比肩的座位,顿住步子,没有立即入席。


帝旭面带淡笑环视全场致意,一边轻声对她:“愣什么,坐。”缇兰偷觑他无比淡定的神色,只得依言坐在椅子一角,不敢离他太近。底下重臣贵胄们眼见此状,一阵交头接耳。


帝姬与昶王对视一眼,率先开口:“二哥哥,这位美人是?”


帝旭朗声:“这是朕新封的女官月影,后宫之人见外臣多有不便,是以佩戴面纱。”


“原来如此。”褚琳琅上下打量这女子,见她人虽娇怯,却气质如兰,衣饰也甚为考究,心内默默有了判断。


在远处值岗,不仅目力过人、耳力也过人的方海市听到帝旭此言,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:我信你个鬼!没见过一个女官还要另一个女官作侍女的。


昶王扔掉手里的瓜子,憨笑着起身举杯:“那臣弟可要恭贺皇兄再得佳人了。”


酒过三巡,帝旭见缇兰一直拘束着未曾动筷,酒杯也几乎是满的,眼中光芒一闪,侧身道:“酒乃驱寒之物,你应该多喝一些。”


“是。”缇兰忍着辣意饮去半杯,抬眸看他,却见对方冲她一扬下巴,她在面纱下悄悄撇撇嘴,只得一饮而尽。正欲放下杯子,却见帝旭目光灼灼仍锁着自己,眉毛轻挑,缇兰不由心下有些惊慌,一时摸不透他意欲何为,但又不能违逆多言,只好心一横,取过酒壶再斟再饮。


如此往复,直到散席,缇兰至少饮了八九杯,已是寻常男子两餐的量,却仍神志清明、身形稳静。一圈与宴者俱已看呆。


帝姬笑道:“二哥哥惯会怜香惜玉,怕是早将月影姑娘的酒换成水了。”帝旭不置可否,冲她高深莫测地一笑:“牡丹果然还同儿时一般,最是伶俐。”


宾客散尽,主人归寝。金城宫回廊间,帝旭挥退下人,突然转身握住她手腕将人往身前一拉:“注辇难道也训练你饮酒了?”


缇兰冷不防离他俊容如此之近,两人酒气相融,熏得她脸直发烫:“不曾,今日是臣妾第一次饮酒。”


见她杏眼无辜地忽闪着,帝旭缓缓松手,翘起唇角:“天生千杯不醉?有趣,有趣极了。”


许是喝了酒,缇兰此夜睡得很沉,辰时一刻玉苒唤她起身,叫了三四遍才醒转。她懵然起身揉揉眼睛:“姑姑,何事?”


“陛下要上朝,您该前去侍奉更衣了。”


她登时睡意全无:“陛下命我去的?”


玉苒耐心教她:“陛下自是不会事无巨细地吩咐,但咱们事君之人,心中也要有数才好。无论您是后妃还是女官,这都是分内之事。”


帝旭阖目张臂等在屏风前,忽有幽兰香气掠过鼻尖,睁眼只见昨天喝了数杯醇酿的小人儿正垂首专心摆弄他腰间系带。


笑意俨然就要从心底跃到脸畔,他赶紧抿住唇角,清了清嗓子:“你何时这么勤快了?”


“臣妾粗蠢,是玉苒姑姑好意提醒。”


“哼,朕还以为你有所长进。”帝旭也不知道为什么,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。有了上次的经验,缇兰这次更衣顺当了许多,趁她仰头整理衣领,帝旭微微低头,细看她眼周淡淡一圈青黑,又觉不忍,天人交战一番,终是在迈过殿门前给她丢下一句话:“以后不必了,朕身边不缺伺候的人。下朝后朕才用得着你。”


缇兰望着他远去背影,意外地眨眨眼睛,轻呼一口气,眉梢隐隐弯了起来。这金城宫的日子,大抵不会有想象中难捱罢。


未过几日,缇兰刚用毕早膳,便见玉苒匆匆入殿,有些惊奇:“姑姑,陛下今日这么早下朝?”玉苒摇头:“月影姑娘,帝姬殿下求见,请您到西偏殿一叙。”

 



上周给自己放了个假,久等啦,这篇稍长,食用愉快

狗旭本想把缇兰灌醉让她说说真心话的,没想到啊没想到

剧透一下:季昶其实认出缇兰了,只不过不打算点破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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