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书送罢

【兰亭集旭】云间月(六)

甫一进宫门,主仆二人俱是一怔:庭中摆放着三篮厨下送来的蔬食,没有动过的痕迹。帝旭彻底慌了神,三步并作两步卷进殿内,便见缇兰伏在桌案上,手中还握着一卷半展的书。他的心暂且从嗓子眼滑落几分——人还在。可缇兰此时苍白的脸上浮着异样的红晕、轻轻发抖的瘦弱身躯,都让他心头涌起更强烈的不安。伸手一探额头,果然是烫人肌肤的高热。


“快,摆驾医官院!”他将缇兰扶抱进怀里就要往外冲,却被穆德庆白着一张脸拦住:“陛下,不可啊,眼下宫里正不太平,您若这般出去定会阖宫震动,奴婢还是叫顶软轿来送陛下和淑容妃罢!”


“快去!”缇兰轻得像一片羽毛,帝旭却觉得自己抱她的双臂此刻抑制不住地发抖,他闭了闭眼睛,努力定住心神。

 

医官院内,缇兰身上盖着两层厚被,正由李御医诊脉。帝旭坐在塌边,目光焦灼,仔细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:“你诊了许久了,到底如何?”


李御医正在心里琢磨方子,听他一催,忙收手回身行礼:“回禀陛下,淑容妃本就体寒,南宫阴冷、早春乍暖还寒,雪上加霜。加之心内忧思过重,是以成疾。臣这就为淑容妃施针,再配几副药,三日之内应当有所缓解。但要彻底好转,也得再养上一旬的时日。”


帝旭眉间稍展,挥挥袖子:“那便快去办吧。”


针施毕,一名小医佐也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殿,却在离榻边五步之遥止了步子,不再上前,偷眼觑穆内官。


帝旭莫名其妙:“你愣着干什么?”


穆德庆忙上前:“陛下,医官院没有婢女,医佐们想是……不敢擅自服侍淑容妃用药。”


帝旭瞪他一眼,挽袖伸手:“给朕,朕来。”


穆德庆眼里划过一丝笑意,很有眼色地带着屋内所有人退出殿外。


缇兰因寒冷而双唇紧抿,牙齿打着战,一勺药喂下去,竟有多半勺都要顺着唇角流下来。帝旭手背轻贴她发烫的脸颊,心一横,索性将药含入口中,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,嘴对嘴地渡了过去。如此反复,感觉到她已将药全数咽下,他满意地从唇上离开,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所做之事有多暧昧。多年不曾与女子这般亲近过,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,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绯色。


帝旭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两下,扬声喊人:“穆德庆!李御医!淑容妃已按你的方子医了,怎的还是浑身发颤,如此畏寒?”


两人匆匆从殿外小步跑来,李御医战战兢兢跪下:“陛下恕罪。眼下淑容妃身上的寒意,炭盆也无法驱散,若想尽快减轻她的苦楚,须得燃地龙才行。”


“那便去燃啊,是等着朕给你们寻火折子吗!”


穆德庆也忙跪下:“陛下息怒!除了陛下起居的金城宫,这一年四季都可燃地龙的,便只有……凤梧宫。”他斟酌了下,还是把“历代皇后所居的”这几个字咽了回去。他想这宫名一出口,帝旭自然心下明了。可看陛下这态度,莫说是皇后所居,就是太后所居,也照样会让淑容妃住进去。


帝旭果然毫不犹豫地开口:“既是有,那还等什么,速速收拾移宫!”


穆德庆领旨正要退下,他又沉声补了一句:“还有,她原来的婢女已不堪用了,把玉苒宣到凤梧宫服侍。”


“是,奴婢遵旨。” 

 

一阵兵荒马乱之后,凤梧宫灯火通明的寝殿里归于寂静。帝旭看着无意识打着寒战的缇兰,心下不忍,隔着被子轻轻将她扶起之后揽进怀里。她进宫许久,两人对峙过,配合过,却从未温存过。除却前几次短暂地将睡着的她送入软轿,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抱她。近距离看她,更能察觉出她与紫簪的不同:身量更纤弱,皮肤白皙得近乎晶莹,瞧着就叫人心疼……嗯?心疼?帝旭轻摇摇头,心里暗笑自己:褚仲旭,她病了,你也病了么。


因着帝王的特意吩咐,凤梧宫里地龙烧得很旺,一派暖意融融。帝旭轻拍着缇兰,不多时自己也昏昏欲睡。忽然一声凄厉的“陛下!”刺入耳内,他骤然睁眼,只见缇兰眼睫挂泪,烟眉微蹙,怀中身体也微微扭动,似乎在挣扎。不待他有所反应,小人儿再度启口,又是一声带着哭腔呜咽的“陛下”,尾音极其缠绵悠长。这一声唤完,缇兰好似终于失了意识,头彻底歪进他怀里,再度陷于昏睡。帝旭心跳大乱,低首凝眸注视着她,神色难辨。


***

累,无尽的疲累,四肢百骸仿佛被拆开又拼接在一起,不听自己使唤。缇兰在黑暗中渐渐感知到光源,眨了眨迷蒙的双眼打量周遭,讶然见到一面色沉稳精干的宫女侍立在侧。对方也已然发现她醒转,露出淡淡喜色,福身施礼:“淑容妃可算醒了。”


见缇兰想努力撑起身子,她忙上前相扶:“您病得急,刚刚有所好转,还是多躺着歇息罢。”


缇兰细细喘息两声,轻摇摇头:“无妨,我想稍坐一坐。你是……?”


“奴婢玉苒,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服侍您的。”


缇兰点点头,苍白的唇角努力扯起一抹弧度:“多谢,偏劳玉苒姑姑了。”


“淑容妃说笑了,这是奴婢分内之事。”


神志稍清明些,缇兰才觉出殿内分外和暖,自己只着单衣也无寒气侵体,而种种陈设也与自己住过的任何一间宫室都不同。“这是哪儿啊?”


“回淑容妃的话,这里是凤梧宫,后妃所住宫殿中,只有此处四季可燃地龙,陛下忧心您玉体抱恙,特意将您安置在此处。”玉苒一边回话,一边小心打量着这位淑容妃。她沉睡时并未觉得有何特别之处,如今醒转后虽难掩病容,却也娇柔灵动,真真是弱柳扶风,可亲可怜。


缇兰心弦轻动,陛下……忧心她吗?“是谁发现我病了?”


“淑容妃恕罪,这殿外之事,奴婢并不知晓。”


恰在此时,殿外通传御医来请平安脉,缇兰藏起那一丝丝悸动和失望,由着玉苒扶她躺好。


*** 

高阁廊亭上,帝旭迎风缓行,漫不经心地听着穆德庆禀报。“帝姬这一回来,该她拜访的,该拜访她的,都一一拜访过了。呃——就淑容妃那里,一直还未去过。”


“不去也好。她怎么样了?”


“啊?她……哦,淑容妃呀,”穆德庆声音都轻快了起来,“方才您在敬诚堂议事,医佐循例来报过,淑容妃已经醒了,脉象也有所好转。”


帝旭脚步一顿,随即大步向前,还不忘旋身瞪他:“朕看你是没睡醒吧,怎么不早说!”

 


打工人穆德庆:嘤嘤嘤,我最近遭受的白眼有点多,咱也不知道您这么想听呀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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